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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道超車: 中國建構自我資本價值鏈挑戰美國能成功嗎?


彎道超車: 中國建構自我資本價值鏈挑戰美國能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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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政經局勢深受中國因素影響之際,台灣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吳介民著作《尋租中國:台商、廣東模式與全球資本主義》一書,獲得中研院第九屆“人文及社會科學學術性專書獎”。吳介民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中國正在試圖繞過西方國家掌控的全球價值鏈系統,建構中國資本可以自行掌控的價值鏈系統。美中對抗態勢短期內無法改變,中國想要挑戰成功,必須在科技上有大的突破;不過,科技發展跟學術、言論自由息息相關,而中國目前處於高度威權統治下,吳介民說:“我是悲觀的!”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台灣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指出,《尋租中國:台商、廣東模式與全球資本主義》一書的核心觀念,是在講述中國過去40年能經濟快速崛起,靠的是一個訣竅,就是順著全球價值鏈、全球產業鏈打造世界工廠,但今天中國會被美國抵制、被西方國家警戒,有一個根本而深刻的經濟性因素,就是中國順著全球價值鏈打造世界工廠,它原本是世界老二,老大是美國,但它不甘於長期當老二,它想要快速成為核心國家,卻牴觸了核心國家的共通遊戲規則。

中國一系列產業升級作法 抵觸既有資本主義規則

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 (記者陳筠攝)
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 (記者陳筠攝)

吳介民表示,中國在1970年代末期還處於資本主義邊陲地帶,過去三、四十年很快地進入了世界的半邊陲,最近十幾年,尤其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上台後,更急於成為核心國家成員。中國不斷推動產業升級,想要從世界工廠快速躍升為世界市場,運用很多政策、補貼、甚至侵犯西方世界的智慧財產權,因此引起了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核心國家的不滿跟圍堵。美中對抗的根本問題在這裡。

吳介民表示:“原來是順著全球產業鏈、全球價值鏈去打造世界工廠, 現在它想要推動一個快速的經濟發展跟產業升級,所以想讓中國成為世界市場,然後用市場換技術,推動中國製造2025、一帶一路,大基金推動半導體,還有紅色供應鏈。這種種的作法就是想要將半邊陲國家變成核心國家,但這個過程太急切,既想要利用資本主義的規則,但又想要更改規則,所以就跟世界其他先進國家產生經濟價值利益上的牴觸,我認為這是中美對抗一個非常根本的底層的經濟因素。”

台灣競爭力論壇執行長謝明輝。 (記者陳筠攝)
台灣競爭力論壇執行長謝明輝。 (記者陳筠攝)

台灣競爭力論壇執行長謝明輝接受美國之音採訪表示,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是美中關係真正的轉折點。為了對付九一一恐怖分子,美國不得不跟中共聯手起來對抗恐怖主義,因此2000年到2010年之間的十年黃金期,讓中國有機可趁,和平崛起。

謝明輝說:“這十年的黃金期,美國國力日漸衰弱,到了2008年發生了金融危機,大陸4兆人民幣重整經濟計劃成功,所以當時國際整體社會因為大陸整個救援經濟成功,而使大陸佔整個在世界經濟的總量每次的貢獻力都超過三分之一,佔33%。”

謝明輝說,直到2010年時,美國發現苗頭不對,奧巴馬政府想轉過頭要來對付中共時,為時已晚:“所以他的亞太再平衡策略實施了6年都沒有辦法成功,那是軟性的,聯合所有周遭國家來共同遏制中共的發展,但當時全世界國家包括東南亞國家,都已經嚐到大陸經濟發展的甜頭,經濟都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想要把它硬脫勾,幾乎不可能。美國低端產品都已經全是大陸進口,貿易一年5000多億,美國大概是逆差3000多億美金。世界供應鏈只有中國能供應,中國變成世界工廠。”

中國累積國家資本 更加鞏固威權統治

台灣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在書中表示,中國藉由加入WTO更深入地參與全球經濟,積累龐大外匯儲備和國家資本並取得西方技術。中國的國家機器掌握龐大的經濟資源,鞏固了一種新型態的黨國資本主義。但中國並沒有因為與西方的密切經貿交往而變得更加自由、民主,反而跟西方世界所預測的劇本大異其趣,因為經濟崛起而鞏固了威權統治,用“威權發展”作為自由民主的對手。

這個自底層經濟因素發展而來的新經濟霸權跟既有霸權的對抗,短時間內可能很難看到改變。

吳介民說:“因為這是一個結構性競爭,在歷史上都不可能透過短期的談判協調就解決了。美中對抗競爭還在歷史當中發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如果以過去大的霸權輪替更迭的歷史來看,之前是英國帝國霸權好幾百年,後來變成美國,美國霸權也持續100年左右,它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中國夢取而代之?或者至少能夠平起平坐?這是未來幾十年要看的。”

台灣競爭力論壇執行長謝明輝也認為,美國拜登新政府上任後,將會優先處理國家內部問題,並無力對抗外部,因此美中對抗短期內仍會繼續。

中國缺乏民主自由 成為科技發展限制?

中國挑戰美國如果想要成功,吳介民認為,中國必須在科技技術上有所突破,但自由民主的匱乏,則可能為中國的科技發展帶來限制。

吳介民說:“他拘束那麼多,怎麼可能創造思想、創造技術?你沒有思想自由,你沒有言論學術自由,你的科技怎麼可能獲得大的發展?因為這整個都是跟人的自由有關,這是一個根本的懷疑。從這一點來看,我是比較悲觀的。中國他看不到有任何自由化的傾向,但是你也不能說他絕對不會在未來有轉成自由化、民主化的可能,所以中國要在經濟上獲得長治久安的發展,跟他成為法治國家、成為民主國家的這個發展方向是息息相關的。在目前高度政治鎮壓的情況之下,我對中國科技的大發展,基本上是抱持比較負面悲觀的評價。”

台灣競爭力論壇執行長謝明輝認為,中國一向強調科技興國,謹記“落後就是挨打”的教訓:“從開始模仿到逆向工程,每一項產品早上世界做了,那下午中國就出來了,因為都是模仿、逆向工程,從山寨製品到自己開創創新,這一路走來就是40年,但是它沒有一刻忘記要科技興國。全世界科技的金含量,美國比重已經輸給中國,包括5G、AI技術、包括量子科技這些先進科技,美國都已經落後了,川普啟動了貿易戰到現在,美國輸得一塌糊塗!”

大規模集體尋租 中國發展一大特色

吳介民還說,中國在發展過程中有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大規模的以組織化、集體化的方式尋租。所謂的尋租,是經濟學上的一個用詞,它不是直接從事生產活動,而是介入產業鏈中摻一腳,抽取一段利益,這段利益就叫做經濟租金或是政治租金。吳介民說,中國抽取利益的方式有一種很特殊的製度設計,包括工繳費、管理費、批租土地、社保費用等,而且地方政府扮演了非常重要且獨特的角色。中國的尋租活動非常猖獗。

吳介民說:“地方政府就是扮演類似中間人或掮客的角色,就是把各種生產過程中需要的資源做某種程度的整合,最重要的整合是它提供了一個地方政府官僚行政的窗口,等於是說它讓地方政府減少對廠商經濟活動的阻礙,這是減少負面因素。正面因素是地方政府致力在一些基礎建設上面,讓廠商投資的速度變快,更方便,提供稅費的優惠,這個過程他也從廠商那邊獲得很多租稅的利益,包括經濟租金,預算外的收益都從外資跟廠商獲得,這一塊拿到的收益就成為地方政府額外的收益,一部分就進到官員集體的小金庫, 一部分也輾轉進到官員個人的口袋,那一部分變成政府稅收,變成建設的基金。”

在地鑲嵌治理汲取龐大收益 建構本土供應鏈

然而,外資在中國一方面對於地方官員的尋租行為感到厭憎,卻也不得不與他們打交道,尋求庇護關係。中國政府利用外資與本地體制交錯複雜的這種“在地鑲嵌治理”下的政商關係,汲取龐大的財政收益,進而將一部份收益用來推動產業升級,建構本土型供應鏈,而試圖與全球資本霸權力量競爭。因此,廣東產生了資通訊產業的新生態體系,使得中國在電信設備、手機、晶片設計等領域得以快速追趕。

中國全國台灣同胞投資企業聯誼會會長李政宏(李政宏提供)
中國全國台灣同胞投資企業聯誼會會長李政宏(李政宏提供)

中國全國台灣同胞投資企業聯誼會會長李政宏對美國之音說,根據他們在中國經商的經驗,地方政府抽一點稅金,提出優惠政策或是補貼,應該是為了發展地方經濟。

李政宏說:“各地的發展你還是要靠各地,比如說給很多政策、吸引,我們到每一個地方招商都會提出怎麼吸引,比如青島,我希望可以引進怎麼樣的產業,我希望年輕人來,就給他很多很多年輕人的扶持,不管是公租房啊、保險啊,或者是產業輔導基金,我覺得地方非常重視地方經濟的發展,我收取中間的費用,來發展我當地的經濟。”

李政宏還說,雖然他認同創新需要容納各種不的同意見和想法,但自由並非創新的唯一手段,否則為什麼台灣還是有很多太空衛星科技遠落後中國呢?當有一個更有效率的政府傾舉國之力來做事,科技創新的成效不見得會比較差。他反問:“否則,中國的“兩彈一星”是怎麼做出來的呢?”

另一方面,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表示,廣東模式裡的地方政府跟外資合組成長聯盟,參與價值利益分配模式,是針對勞力密集產業,但這樣的模式已經因為中國工資不斷上升,各種社保費用上升,但勞力密集產業要的卻是低工資而無以為繼,因此中國現在也面臨了很大的重組壓力;之前廣東傳出不少罷工事件都跟提高工資和提高工人待遇有關,這也是為什麼過去10年製鞋業撤離最為明顯,再來就是一波ICT組裝業大量離開中國。

勞力密集工資提高 外資頻傳出走

吳介民表示:“最近中國不是有一家立迅,立迅老闆王來春在十幾年前是富士康員工,立迅最近不是買了緯創崑山的工廠嗎,立迅現在也接到蘋果的手機訂單,所以你可以看到聯盟主成員變化非常大,看到中國在地供應鏈的興起,那這對台商是威脅也是機會,如果你還是要做低端的、低附加價值、低毛利的組裝業,你一定拚不過中國新興廠商。因為中國自己這一方面的產業鏈也慢慢起來,他可以獲得更便宜的勞動成本、土地成本、租稅成本的話,台資是有什麼競爭力?所以台資要趕緊搬走,再加上貿易戰、科技戰這樣打,外資台資更要避險,它不能一個籃子把投資全部都投在中國這裡。所以這個成長聯盟本來這10年來就產生變化了,可是這兩年就更劇烈的變化了。”

中國試圖建構中國資本可以自行掌控的價值鏈系統

如果廣東模式前30年的發展可以簡稱為打造世界工廠,那麼最近10年廣東模式轉型以及中國模式轉型,則著眼於繞過全球價值鏈霸權,試圖建構中國資本可以自行掌控的價值鏈系統。

中國過去發展模式最大的收穫,就是獲取大量的外匯與財政收入,去從事軍事、經濟現代化以及城市化和都市化。中國的地鐵、高鐵、高速公路一項一項建設,就是過去大量累積外彙的成果。不過,這也是靠著對勞工的高剝削而來,吳介民說,中國發展模式的另一面就是高剝削、低福利、低人權三大特色。

吳介民說,“中國製造2025”羅列了10項關鍵產業,可以說是一份超趕西方核心國家製造技術的“目錄”,展示了中國實現“創新驅動、轉型升級”的雄心。不過,它的第一項半導體技術,光是最先進的光刻機就已經被西方“卡脖子”卡得很厲害,“想想中國政府那種一心想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卻又沒辦法一步到位、一步跨上去的心情,必定非常沉重!”上去的心情,必定非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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