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逆向思維不留香港消費 讓23條經濟美夢破滅

香港尖沙咀廣東道名店林立的商業區。(美國之音/湯惠芸)

香港通過《基本法》23條國家安全法立法,讓港人面臨更嚴峻的人權與自由挑戰。在台灣的香港人表示,港人已經發展出用一種“調侃”的心情去面對的方式,他們不再跟政府硬碰硬,因為深知完全沒有用,而是改成比如表面響應愛國號召到大灣區的深圳去消費,而不留在香港消費,為的是讓當局宣稱的23條通過後、香港經濟會更好的美夢幻滅。

香港立法會3月19日三讀通過“維護國家安全條例草案”(即基本法23條),從草案公佈到審議完成立法,只花了短短12天。

新的法律對於叛國、叛亂等罪行進行嚴懲。一旦罪成,將可被判處7年或以上監禁,最高可處終身監禁。

台灣多個公民團體在3月21日召開記者會,表示這項立法嚴重限制了港人的言論自由,該立法更透過模糊的法律條文和擴大的警權,為進一步侵害公民基本權利鋪路。特別是該法對於“國家安全”和“國家機密”模糊定義,以及對“境外干預”擴大解釋,令人憂慮這將成為另一個被當局濫用來羅織罪名、構人入罪的“口袋罪” 。他們呼籲香港政府立即撤回。

移居台灣的香港電台前主持曾志豪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2003年時,曾經因為香港人的團結把基本法23條給擋了下來,但很可惜,到了2024年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他相信海內外的香港人都會有相同的感動。

逆向思維

但曾志豪發現,留在香港的朋友們已自行發展出一種“逆向思維”,他們在港區國安法通過後,已經認知到香港的命運沒有辦法逆轉了,所以政府再加上一個23條對他們來講其實差別不大,他們現在的心態反而變成不會再跟當局認真地去對抗,因為沒有辦法做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他們開始會用一種調侃式的心情去面對,就是政府說什麼都讚、都好,但在日常行動上面,比如就不留在香港消費,改去深圳消費,表面看起來是響應政府的愛國號召去大灣區消費,實則結果就讓當權者所宣稱的23條立法以後、香港經濟會更好的夢想幻滅。

他說,現在大家反而就用這種新的心情再出發,沒有必要跟當權者硬碰硬,也不再充滿憤恨,而是想怎麼具體地去讓官方達不到23條的目標。曾志豪說,這有點像中國最近流行的“十不青年”一樣,作為一種對政府與社會不滿的表達。

曾志豪說:“我覺得香港有點類似這種動作,就是我沒有明著跟你對幹,但是我暗的,我就用這種行動、這種心態,有點像是我不鳥你,但是我也不會配合你。”

曾志豪並說,在台灣或海外的香港人其實沒有必要太為在港港人感到可憐,因為他們已經用這種方法慢慢生活下去了。海外跟當地的香港人就用自己的心情去面對未來就好。

曾志豪表示,23條的立法通過,從港人心理的角度來看,會覺得政治運動好像“沒完沒了”,就連特別支持政府的“藍絲”(香港坊間對建制派的簡稱)也發覺“怎麼到現在還有這麼多政治運動”,特別是他們也會覺得這個條例對香港的經濟發展可能造成負面影響。

罪行更廣刑罰更重

23條標榜5類型犯罪,包括叛國、叛亂及有煽動叛亂或煽動意圖的作為、與國家秘密和間諜活動有關的罪行、危害國家安全的破壞活動,以及境外幹預罪等。

曾志豪表示,23條的刑罰程度比現行的懲罰更重,但偏偏就跟國安法一樣,對於罪名和定義並不明確,比如對一般香港人而言,最有機會碰觸到的就是煽動罪,這項罪名以前最高判刑2年,現在最高可判7年。

23條法案對於“煽動意圖”的範圍廣泛,舉凡意圖引起中國公民及香港人對中國或香港政府產生憎恨、藐視或叛離,甚至是引起不同階層居民間的敵意,以及發布具煽動意圖的文字、刊物、廣播或放映等都會觸法。此外,管有煽動文件或物品也可被判刑3年,比現在最高的1年還要嚴峻。

曾志豪指出,如果有人在言談間提及中國經濟不太好,是否就會陷入意圖煽動對中國政府憎恨、藐視的陷阱,也就是說,即便沒有批評政治,但提到一些希望經濟改革的內容,現在看起來也不行了。此外,一些海外組織也可能被視為“境外勢力”,他們的受眾可能會涉及“配合境外勢力”而受到牽連,在心理壓力下減少捐款或是減少參加相關活動,恐會影響海外挺港組織的發展。

在台香港學者徐全在接受美國之音訪問時表示,一般所理解的煽動罪是要有煽動暴力才構成犯罪,但在這一次23條法案當中,暴力並非一個必要元素,只要表現出憎恨、藐視即構成犯罪,如此一來,在一些模糊地帶,特別是在政治、歷史領域的學術研究上,好比中國革命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等方面,如果跟中國官方的主流史觀敘述不同,就會令人擔心是否可能觸犯煽動罪,對學術自由和新聞自由的影響極大。

影響學術自由

徐全表示,例如中國經常提到“反對歷史虛無主義”的概念,這個概念在中國基本上就是一個意識形態的用語,但一旦到了香港,它可能就不再是一個意識形態的用語,而是變成一個法律的概念。

徐全說:“所以說,以後香港的人文社科領域未來的一個發展走向,跟23條完成立法之後,相互之間的這種互動會是怎麼樣,我覺得這個是非常值得觀察的。這可能也是目前知識界、新聞界,大家都重點關注的一個方向。”

在香港三讀通過基本法23條立法後,香港特首李家超發表聲明,表示香港可以昂首闊步,在“由治及興”的康莊大道上,全速前進拚經濟、謀發展。

然而,彭博19日引述知情人士說,標誌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中環甲級商廈租賃再現挑戰,因為美國銀行將縮減它位於中環商廈的香港總部的辦公室面積。市場正在關注這是否與23條立法有關。

經濟動能在哪裡

徐全表示,香港在過去100多年來,從一個漁村變成亞洲遠東的國際金融中心,它整個奮鬥的過程和歷史非常可歌可泣。現在,許多公立中小學已經出現收生不足、師資不足的情況,公務員流失也愈見嚴重。當香港原來賴以支撐的傳統金融、法律、國際仲裁、會計、銀行、國際證券、航運等專業領域的大量專業人士與跨國公司,真的因為23條而慢慢選擇離開後,香港經濟增長的動能還能不能有國際經濟活力的注入,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的澎湃和活躍,甚至香港未來的經濟要如何起飛,都令人懷疑。

台灣香港協會理事長桑普在接受美國之音訪問時表示,23條有一點很刺痛港人的地方,就是在囚的手足們原本只要行為良好就可以獲得三分之一的減刑,現在變成如果是以危害國安罪服刑,除非懲教署署長信納該囚犯減刑不會不利國家安全,否則不能獲得減刑。然而署長願不願意背負此等政治責任,看的都是上級的黨國指令。桑普說,這項改變會讓像是仍在服刑的唐英傑、蘋果日報創辦人黎智英、香港民主派的“47人案”等被告直接受到新例影響。

他表示,覆核減刑的權力掌握在署長手中,這可能會迫使在囚人士必須透過認罪或是跟中國一樣拍攝認罪視頻,甚至要帶罪立功去告密舉發其他人,才能獲得減刑。然後當局再用這種方式來煽動、分化和消磨反對人士的鬥志,“我覺得這個情況未來會發生”。

桑普說,無論從實體法還是程序法上,23條都不是一個“法”,而是一個以極權者的命令,授權香港官員、警察、國安與司法單位人員有極大的裁量權去判罪,所以香港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三權分立,而是完全變成極權統治,沒有人能夠倖免,“但這只是第二階段”。

西藏化與新疆化

他說,第一階段是製定港區國安法跟篡改選舉制度,第二階段是今天的23條立法,到了某個程度就會進入到第三階段的封鎖、斷網,使用社會信用系統和收集全民生物資料,就會像中國自1950年代起對西藏的打壓與控制一樣,一步一步走向更寒冷的冬天,“沒有最嚴酷,只有更嚴酷”。

桑普說:“這個情況是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跟新疆、跟西藏是完全一致,現在香港正在西藏化跟新疆化,它現在的自由處境是更為嚴峻。”桑普強調,

儘管如此,香港人心不死,他們進入到一種如美國政治人類學家詹姆斯·斯科特(James C. Scott)所提到的“日常生活的對抗”,很多手足都會去法院聽審,去監獄探監,或是寫信鼓勵,跟囚友結成一個受苦受難的共同體,或者改去深圳消費也是一種。

人心不死

他說,海內外港人彼此心靈互通,這也是共產黨最害怕的地方,共產黨希望割斷香港內和香港外,也就是小監獄裡的人和整個香港大監獄的人,也想割斷香港大監獄跟境外人士的聯繫。

桑普表示,但海外的離散港人是不會忘記在港港人的,海外港人會繼續說好、說真這些堅持下去的香港人的故事,替他們講述他們不能講的話,讓他們的聲音能夠被全世界聽到,也會呼籲當地政府持續關注香港並採取適當措施。同時,他也希望在港港人能夠堅持信念,永懷希望繼續奮鬥下去,“布拉格之春”也是發生了9年之後才有七七憲章的出現。桑普說:“雖然寒冷會更寒冷,但'千年暗室,一燈即明',黑暗始終會被光明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