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這個行業本身就不景氣,後有這個疫情疊加的影響,我覺得是這樣的。 "位於廣州的中航貨運航空有限公司的一名人事主管趙新對美國之音如是說。
這是一家致力於中國國內航空物流的混合所有制公司。 自2月份以來,這家公司已經近兩個月沒有給員工發薪了,使包括趙新在內的很多員工倍感焦慮。 他們復工上班既要冒著感染新冠肺炎的風險,而且拿不到薪水,但不去上班又沒有跳槽的機會,因為整個航空行業都十分低迷。
"公司是屬於民航貨運這樣一個行業,民航貨運這個行業在過去一年當中因為中美貿易戰的原因其實就處於一個低谷狀態,他說,"現在兩方面(因素)先後疊加的效果導致公司現在比去年還要難。 "
趙新所在的這家航空物流企業員工所面臨的困境只是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在全球範圍內大暴發背景下,中國嚴峻就業狀況的一個縮影。
在中國招聘網站智聯招聘月中旬對8000多名職場人士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三分之一的受訪者表示他們看到了公司裁員,46%的人表示他們知道有公司沒有按時發工資。
疫情的衝擊不僅局限於經營狀況原本不佳的公司。 據華爾街日報3月4日報導,得到騰訊控股有限公司和私募股權公司高瓴資本管理公司(Hillhouse Capital Management Inc.) 支援的零售商名創優品(Miniso)在2月21日給員工的一封信中說,雖然出於人道主義原則暫不打算裁員,但計劃對1月份的工資減薪20%,二、三月份的工資分別至少減薪30%。
報導說,一名該公司在廣州的前員工表示,他的經理告訴他,他要麼辭職,獲得今年前兩個月的全額工資,要麼留下來,在3月份接受強制減薪和停職。 這位27歲的前雇員說,他的經濟壓力很大,有車貸,每月房租2000元,每月消費貸款還款額高達3000元。
新冠肺炎疫情今年年初在湖北武漢暴發,各地都實行了嚴格的封城或限行令,導致第一季度中國經濟幾乎停擺。 這使得本已因美中貿易戰而遭受衝擊的中國經濟面臨更多困難,個別行業如航空運輸、零售、娛樂、特別是與外貿相關行業受到的衝擊尤其巨大,其背後是對就業構成的嚴重衝擊。
根據3月份公佈的一項數據,今年前兩個月,中國有大學500萬人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暴發期間失業。 中國國家統計局公佈的2月份城鎮登記失業率為6.2%,儘管這一數位並不可信,但依然是有記錄以來的最高水準。 1月份的登記失業率為5.3%,去年12月為5.2%。
中國的失業統計數據一直備受質疑,即便是2018年中國將統計方法從過去的工人申領改變為調查之後,情況依然如此。 過去20多年來,中國的城鎮人口失業率一直維持在4%到5%的區間。
北京一直在大力推動全國各地企業的復產復工。 中國國家統計局表示,截至3月末中國大中型企業的復工率已經達到96.6%。 但分析人士指出,復工並不一定意味企業的運營能力已恢復到正常水準。
中國國務院3月20日發佈了一系列指導意見,敦促地方政府穩定就業,特別是外來務工人員和應屆畢業生。 預計今夏將有900萬應屆畢業生進入就業市場。 這些指導意見包括,鼓勵中小企業不要裁員,加大事業保險穩崗返還,對不裁員和少裁員的中小微企業,返還標準最高可提至企業及其職工上年度繳納失業保險費的100%。
中國國務院還表示,為了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有關部門應推動企業復產復工,特別是加快重大工程專案和出口重點企業的復工。
許多公司仍然希望,一旦疫情得到控制,雇工人數將大幅回升。 然而,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特別是歐美的大暴發,全球經濟正遭受1930年代大蕭條以來的最大破壞,並且加速步入衰退,失業問題很可能不僅得不到緩解,反而情況會加劇惡化。
以美國為例,美國很多州在在過去一周相繼宣佈"居家令"(stay at home order)或禁足令,導致經濟活動大面積停擺。 很多分析人士認為,美國經濟已經步入衰退,第二季度經濟增速將會暴跌至負15%到30%左右。 最新數據顯示,受新冠疫情影響,3月份美國流失了70多萬個工作崗位。
歐洲幾個主要國家的情況與美國類似,而在亞洲,日本和韓國幾乎確認今年上半年將步入衰退。 除此之外,疫情還在向世界主要新興經濟體蔓延。
這勢必會對中國出口造成巨大衝擊。 中國官方剛剛公佈的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雖然大幅回升至52,步入擴張區間,但衡量外部需求的新出口訂單分項指數仍在萎縮。 鑒於出口訂單下降的滯後影響,外需惡化對中國經濟的衝擊預計將在第二季度後半段更為顯著。
中國財新網4月1日發佈的一項衡量就業狀況的分項指數顯示,3月份整個製造業的就業人數繼續下降,儘管下降速度有所放慢。 員工自願離職和企業降低成本是就業人數下降的部分因素。
截至美國時間4月5日上午10時,美國累計新冠病毒確診病例突破32萬,且依然沒有放緩跡象。
野村證券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陸挺預測3月份中國出口訂單與去年同期相比還會繼續大幅下降。 他和野村證券另一名中國經濟學家王競在財新網上發表的分析性文章說,"鑒於出口訂單減少的滯後影響,外需惡化的衝擊在二季度的後半段將會更為明顯。 "
有分析預測,3月份中國出口增速大概率會滑落到-25%甚至更低,甚於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衝擊。 而且如果疫情在歐美得不到控制,4月份中國出口狀況會進一步惡化,同比負增長將超過30%。
與出口惡化直接相關的是失業問題。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期,出口下滑導致2500萬至3000萬人失業。 據估測,中國目前有總計約6000萬人在與出口相關的行業工作。 如果中國出口下滑30%,可能會造成約1800萬人失業。
布魯金斯學會(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桑頓中國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杜大偉(David Dollar)此前對美國之音表示,在外需大幅下滑的情況下,中國當局必須要出臺有針對性的刺激措施。
他說:「中國現在可能面臨外部需求的大幅下降,刺激措施必須考慮到這一點,並把重點放在國內需求上,而不是出口能力上。 "
中國經濟學家陸挺和王競的建議是,"(刺激措施)應放在積極紓困中小民企和加速復工之上,防止大規模的企業和家庭破產違約,防範失業率上升。 "
自新冠肺炎疫情最早在武漢暴發以來,中國向金融系統注入了數十億美元的流動性。 除此之外,中國政府還免除了小微企業的稅收和社保負擔。
3月31日,中國國務院表示,將為銀行提供新的貸款資金,並允許地方政府發行更多債券。 中國國務院還表示,將把購買電動汽車的補貼和稅收減免再延長兩年,以提振汽車銷售。
4月3日,中國人民銀行宣佈對中小銀行定向降准1個百分點,於4月15日和5月15日分兩次實施到位,每次下調0.5個百分點,總計釋放人民幣4000億元。 中國人民銀行還將從4月7日起下調超額存款準備金利率,從目前的0.72%下調至0.35%。
此外,中國最高決策機構中共中央政治局3月27日也表示,將推出許多刺激內需的措施,包括增加財政赤字,降低貸款利率,發行更多政府債券和地方政府債券。
2020年是中國完成"十三五規劃"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即到年底時經濟總量比10年前翻一番。 這意味今年中國經濟的增長率必須不低於5.5%。 到目前為止,北京還沒有放棄這一增長目標,因為這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長期執政的合法性具有重要意義。
北京出臺的一系列刺激和紓困措施何時才能惠及最底層還不得而知。 但眼下,像趙新這樣的普通員工仍在苦苦支撐。
"目前公司的員工和同事,出於在不安全的環境上班和收不到工資這樣一個情況下比較焦慮,部分有家庭貸款的,有的家中有老人需要贍養的,以及病患在床的一些同事當中,經濟壓力明顯加重了"他說,"(大家)心理上非常的不平衡、有怨氣,但又是很無奈這樣一種狀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