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下午4點。我們到了盧安達。這裡的冬季剛剛開始。安哥拉人說冬季為“卡辛波”。飛機徐徐降落,附近地面的熱浪震得空氣閃閃發光,預示著今年此刻的溫度高於人們的預期。新聞攝影師貝蒂和我很快就受到了天氣和人們的熱烈歡迎。
我們在盧安達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住下。附近高大的現代化建築遮住住了殖民時期建造的老房子。我每次回到盧安達都感受到這個城市的現代化氣質,盧安達大街上遍布的嶄新的高樓大廈正在試圖取代這個國家富饒的特色。
從盧安達到本格拉,我們有一長串的重要地方要採訪。在拜訪安尼巴爾梅洛國家新聞中心的負責人之前,我們還得暫時控制一下自己急切的慾望。到安哥拉的外國媒體必須先取得新聞中心的認證才能開始工作。
這次拜訪持續了兩個小時。我們解釋了對“從非洲到美洲—販奴苦旅”項目之所以廣受關注的原因。販奴歷史在安哥拉並不廣為人知,主要是缺乏文字記載。但是,很快就清楚了,人們對這個話題並不缺乏興趣。
我們辦理了有關採訪證件後就驅車上了第100號國家公路,向南開到25公里處。我們在那兒找到了一棟小房子。它面朝大西洋和姆蘇魯島,現在是一個小博物館。這里遠離盧安達的喧囂,它的平靜讓人覺察到那黑暗的過去。博物館館長解釋說,這個房子曾經是非洲人被迫受浸的地方。他們還給起了歐洲名字,說是為了消除不良情緒。這些被抓獲的非洲人先是被迫喝酒精飲料,那麼他們就不會抵抗入教儀式。
我得承認,這個故事動搖了我對基督教的信仰。
我出生在安哥拉,差不多每年都要去盧安達。早就知道非洲人是如何遭到奴役,被運往美洲的事情。但是,我從來沒有真的把這段歷史跟我出生的國家聯繫起來。或許是因為安哥拉的販奴現像要比第一批安哥拉奴隸抵達維吉尼亞殖民地早了一百年的緣故。即便是英國在1833年廢除了販奴貿易,但這種貿易並沒有停止。毫無疑問,我從來都不理解販奴現象跟宗教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
貝蒂和我希望了解更多有關販奴全過程的情況。我們知道葡萄牙控制著安哥拉境內的販奴貿易。我們發現天主教會在其中涉足很深。但是還有很多東西尚待挖掘,還有一些地方要去採訪,還有一些歷史人物需要了解。
我要說,這是一次特殊的實地採訪。
我們採訪了一些歷史學者,其中有一位是被運送到巴西的奴隸的後代,她還是電影《恩金加,安哥拉女王》的編劇。伊希爾達·赫斯特既是歷史學者也是編劇。她帶我們去了神秘的廣薩河,密集植物形成的浮島、森林、鱷魚和漁人都是很有名的。
在這裡,我們雇了一個無人機操作員,乘船沿著廣薩河進行了一次難忘的旅行。我們沿著當年把抓獲的非洲人擺渡到大西洋海岸的路線行駛,那裡有等待他們的奴隸船。
恩金加勇士女王在17世紀統治著恩東戈和瑪塔巴王國。1618年葡萄牙總督門德斯·瓦斯康斯羅斯率軍攻打恩東戈民眾的時候同葡萄牙人進行了一場戰爭。葡萄牙人抓獲了數千名俘虜,其中有20人被送到了維吉尼亞殖民地。
盧安達是由葡萄牙人保羅迪亞斯·諾維斯在1575年建造的。一年後,他又建造了聖米格爾堡。今天,歡笑的孩子們野游到這裡眺望盧安達灣,哪裡會知道建造這個城堡背後冷酷的理由?
建造城堡的目的是保護盧安達,是的,但還不止這些。幾個世紀以來,地下通道從城堡一直通到海灣。奴隸們就是在那裡踏上了他們的不歸之路。
這個城堡還是一個重要的信息來源。這裡有一棟房子,名叫卡薩瑪塔,裡面陳列著保存了幾百年的珍貴文物。房子的牆壁上貼著藍瓷片記錄著1400年代以來的安哥拉的部分歷史。
在安哥拉期間,我們還去了國家奴隸博物館,參觀了盧安達最老的一個教堂。我們在本格拉市親身感受了安哥拉文化。國家考古博物館就坐落在昔日的奴隸倉庫的位置。
我出生在本格拉,離這個倉庫很近。時光和莫雷納海灘吹來的帶著些許鹹味的海風使得這個倉庫破敗不堪。我母親曾經在這個倉庫旁邊的一幢樓裡上過學。這個海灘就是被強迫為奴的人離境的碼頭。我以前知道這事嗎?好像不知道。
回顧我們跟梅洛國家新聞中心負責人和好多位歷史學者以及牧師們的對話,有一點很清楚,這就是我們從葡萄牙人寫的書中了解了我們的歷史,但是這些書根本沒有記錄任何有關苦難、抵抗、反對販奴的任何失敗的行動,和販奴對這個國家的影響。
安哥拉的過去嚴重依賴人們的口述。這在非洲是非常普遍的。但是,這種做法有一個風險,就是歷史取決於口述者。
安哥拉人希望把正面的東西保留在他們的心裡。我在這個城堡遇到的一個小女孩兒告訴我,“販奴是一件壞事情,但是我們非洲人不喜歡往心裡記住這些壞的事情。” 我們安哥拉人受了很多的罪,有販奴啦,殖民化啦,內戰啦等等。連續不斷的負面的東西,讓我們來不及反思。
我有一種感覺,人們不知道如何在看待歷史的同時不激發起某種仇恨。保存歷史有可能與責難罪人混為一談,翻過那一頁好像比較容易一點。
我在製作這個系列的時候聽到瑪雅·安杰羅說: “歷史,儘管痛苦不堪,也不能否定它的存在。但是,如果勇於面對,那麼也就沒有必要重新來過。”